第(2/3)页 严元衡要阿书莫要通传,独身一人缓步走到时停云屋外。 他听到时停云在说话,竟是在说严元昭的事情。 时停云道:“……我,知道元昭心事。他小时候,以为自己对皇位有一争之力,便想要与我修好。后来,元衡后来居上,他自知不及,索性不再相争,再与我交好,只盼将来新君即位,能得一个安稳日子。我知道他总是对你呼来喝去,但他为人当真不坏……” 严元衡吃惊。 他与这小厮说得也太多了些吧。 他想要进去制止,却不自觉地站住脚步,想等他说自己。 然而,苦守半晌,他只等来一句简简单单的评语:“元衡,他……前途无量……” “为皇上,为父亲,为他们二人,我要……”内里的人挣扎着想要起身,却又软回床上,“严家的江山,时停云来守……” 内里传来褚子陵的声音:“公子,莫要闹了,早些睡吧。” “……阿陵。”停了半晌,严元衡听到时停云含着哭腔哑声道,“阿陵,我没有父亲了啊。” 严元衡心里剐着似的一疼,刚要推门入内,便听到内里传来一声类似亲吻的吮吸声。 紧接着他听到褚子陵低声道:“公子莫要伤心。子陵随公子同赴南疆,生死相随,一世不负。” 严元衡脸色大变,几乎是逃离了将军府,只在时停云率军离开望城那日,远远地伴在病弱的父王身侧,目送着时停云离开。 从那时起,严元衡便只能从战报上听到时停云的讯息。 直到死时,严元衡都在后悔,当年他离城时,没能同他好好说上一句话。 …… 这次世界线注入的过程格外漫长而缓慢,池小池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原主时停云每一点每一滴的痛楚和爱恋。 他视严元昭严元衡为至交挚友,心中却只爱褚子陵一人。 褚子陵是他一手打磨出的璞玉。 起初,他想助他脱离奴籍,后来,这块璞玉实在太过夺目,不知不觉便夺去了他全部的视线。 然而,男风在世人眼中只是一桩不算太风雅的爱好而已,时家家训,也绝不允许纳妾。 时停云不愿牵累其他姑娘,又不愿将自己的心事告与褚子陵,平白乱了他的心,索性自己断了念头,只愿一生许国,永不娶亲。 而父亲亡故,将他瞬间推至以前从未想过的高位。 他来到镇南关,匆忙接手南疆军务。 父亲亡故后,南疆人立时而动,完全可以猜到是哪方势力在背后投毒暗害。 北府军军纪森严,乍换将领,虽不至生乱,却难免暗自忧心: 少将军上过战场,做过战将前锋,在军中倒有些威望,却从未担任帅职。 时停云真有能力带领整个北府军吗? 时停云从来不会在旁人面前流露出一丝脆弱,偶尔与将士对饮时,还有心说些昔日望城内的趣事,与将士们一道笑得前仰后合。 直到某次,在左弼山间的一场殊死之战后,他的副将褚子陵在战中失踪。 向来稳如泰山的时停云第一次失了态,在大雨倾盆的夜里冲出帅帐,纵马至山间,一具具翻着尸首,试图找出褚子陵。 他从十二岁时起就在一起的玩伴,他的璞玉,他在军中唯一可以倾吐心事的人,他的…… 在他拉起一具满脸鲜血的尸体时,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惊异的声音:“……公子?” 褚子陵在混战中,被马刀砍中后背,昏厥过去,在死人堆里躺了许久,又被大雨浇醒。 失而复得的狂喜海浪似的将时停云淹没。 他听到他的声音,不发一言,跌撞着上前,抓住褚子陵沾满污泥的头发,径直吻了上去。 当夜,雨声不绝,倒在泥地里的时停云与他接吻时呛了水,剧烈咳嗽起来。 他想放纵自己一回。 今晚,只有今晚便好。 他唤他:“阿陵。” 褚子陵拍着他的背:“公子,我有名有姓,叫我褚子陵。” 时停云咬牙闷声道:“褚子陵,你背上有伤,公子许你……上来。” 眼前人愣了一下,便低头吻了他眼角的一小块伤疤,弯了眼睛:“公子……将军,小的多有冒犯,望请恕罪。” 当夜,时停云携褚子陵,带着几名遗漏的伤兵返营。 二人共乘一骑,任谁都看不出什么端倪。 只在下马时,褚子陵不动声色地扶了一把时停云。 时停云好气又好笑地瞪他,咬牙忍着身上不适步入营帐,心中却有一颗大石落了地。 他本以为褚子陵对他无意,因此才不愿挑明,谁想他竟与自己有着一般心意。 对时刻身处阴霾、却要勉力强撑的时停云来说,这点慰藉便足够了。 南疆战事越发吃紧,南疆人似能料到北府军的每一步动向,战术毒辣阴狠,好在时停云本身也是机敏多变,应时而动,硬是在夹缝中艰难地打了数场胜仗,更是在白蛉峪利用地形和陷马坑,以五千兵马吃下了南疆九千骑兵军,在军中渐渐奠下声望。 将士们都称虎父无犬子,时小将军确有乃父之风。 丧父之痛,渐渐被向胜利倾斜的局势掩去。 南疆人费尽心思谋得的先机,在一点一点丧失。 一日,时停云在帐中读信。 好巧不巧,他的两位好兄弟,在同一日先后来信。 严元昭问他近况,死没死,死了就不用回了。 时停云在一张纸上顶格写满了一个“没”字,一封回信便宣告完成。 严元衡则来信问他是否安好,把一封信活活写成了一篇措辞优雅而古板的骈体文。 时停云又顶格,写满了一个“好”字,交与手下副将,让他寄出,突然听得外面传报,说一战终了,不出所料,北府军取胜,褚副将乘胜追击,率兵追逐小股残兵而去。 时停云掷笔,骂了一声胡来:“穷寇莫迫,与他说了多少次!” 他站起身来:“孙副将,点一队亲兵,随我去接应一下,以防万一。” 孙副将从前任主帅时惊鸿年轻时便跟随于他,性格较为宽厚,对少将军的意气用事也颇无可奈何。 ……少将军终究是武将出身,早已习惯亲身征伐,总不肯安坐帐中。 时停云策马而去,却不想在追去的一条小路上,遇了他曾经靠此获得大捷的陷马坑。 陷马坑是连环阵,刚入其中时,陷阱上方的伪装较为结实,越往前,陷阱上铺设的伪装便越脆弱,等先头部队察觉时往往为时已晚,脚下的陷阱已经坍落,而走过的陷阱也被接连不断的马蹄踏松,一陷便是一大片。 尽管时停云在察觉不对后立刻叫停后队,四野响起的喊杀声与落下的箭雨,还是在一瞬之间夺去了大半兵士的性命。 时停云却不在漫天箭雨的覆盖范围之中,只有两只雕刻着南疆鹰首的铁羽镞准确无误的射穿了他两侧肩膀,将他穿射下马,活捉之意再明显不过。 有埋伏?! 是蓄谋吗? 可南疆人怎会知道褚子陵会率兵来追? 褚子陵可安好? 时停云不及多想,挣扎起身,咬牙拔出羽镞,去抓马侧银·枪,竟突觉眼前一阵昏黑。 ……箭上淬了毒! 昏眩中,时停云以枪撑地,稳住身形,然而终是抵不过药力发作,缓缓滑跪在地。 天旋地转间,他眼前隐有人影晃动。 他强撑着抬起头,却看见了一个让人以为自己身处噩梦中的人。 褚子陵站在一小队南疆装束的军队中,身上还穿着北府军副将的盔甲,俯身行礼,眉眼含笑:“公子,褚子陵多有冒犯,望请恕罪。” 建平十九年,一封加急战报传入望城。 北府军少将军时停云,被副将褚子陵出卖,于南疆被俘。 彼时,连南疆人都以为,褚子陵不过是一只利欲熏心的叭儿狗而已。 褚子陵因立大功,被引至南疆王身前接受褒扬,谁想,他竟自曝,时惊鸿将军亦是他手刃。 是他在时停云的家书火漆上涂下鸩毒,又要求他先前参战时培养的、身在主营中的亲信兵士在时惊鸿用饭时将送信上。 他晓得,时惊鸿将军有在阅读时沾唾翻页的习惯,他拆信时,手上便有了鸩毒,只需事后在倒掉的饭菜中混入鸩毒,便能瞒天过海。 南疆王自是大喜过望,正宣布要给他重赏时,褚子陵却当众亮出一样信物,语出惊人,道自己此番作为,全是为了南疆。 ……他是南疆王之子,是货真价实的皇子之尊。 他的母亲是镇南关内一名举人家的二小姐。 十数年前,正值战乱,南疆人打过镇南关,褚小姐被掳去奸·淫,因其貌美,被层层献上,供南疆王“独享”。 随后,北府军杀回,奇袭南疆王军营,南疆王弃营而逃,留下两个已经怀了六旬身孕的女人。 褚小姐被北府军救下,领了银两,却无颜归家,想要打胎也是为时已晚,在归乡途中磨蹭时,她在一处山间突然作动,腹痛不止,正值走投无路时,她遇到一名在山中打樵的鳏夫,被他救下,几经苦难,总算产下了孩子。 樵夫性情温和,人品也不坏,褚小姐正无处可去,二人都是可怜人,便在一起凑了个伴儿。 褚子陵长相肖似其母,尤其是一双笑眼,毫无南疆人的特征。 他以褚为姓,由褚小姐自教养,又聪慧得很,五岁时便被送去山下小镇的私塾念书。 在他八岁时,樵夫带褚子陵去赶集,过路的算命先生为他卜了一卦,道,褚子陵命格太硬,会克父克母,克亲克友,是个天煞孤星的命。 樵夫并不在意,把这卦当玩笑讲给了褚小姐听,谁想不过七日,在一个雨夜里,樵夫打了一捆柴,匆匆往家赶时,滚下山坡,跌断双腿,被人发现是在三日之后,他的肢体已经溃烂,用担架运回家中后,挣扎残喘数日,终是死于非命。 褚小姐大受打击。一病不起。 在她病得神志昏沉、撒手人寰前,她终是将她这数年来的苦楚,对一无所知的儿子倾吐而出。 他是蛮人之子,得来本非她所愿,又克死她好容易寻得的良人,褚小姐知道自己不该恨一个无辜稚子,却不能不恨。 临终前,褚小姐抓住他的手,声声唤着恨,不知是恨命,还是恨人。 而褚子陵埋葬了母亲,并拿到了南疆王逃跑时仓皇落在营中的玉佩。 母亲偷藏了这玉佩,是为了避免在回乡途中没了盘缠,可以典当些钱财。 十几年后,他拿着这玉佩,站在南疆朝堂之上,沉着冷静地杜撰了他的母亲与南疆王情愫甚笃,南疆王离开后,母亲仔细保留此物、日日拿来观视缅怀的故事。 而他,潜入将军府中数载,曲意逢迎,只是怀有一腔纯孝之心,想要为南疆效力,有朝一日回到南疆,为母亲正名。 时家这对父子,便是他准备已久的投名状。 朝堂上不少臣子都出言恭贺南疆王,南疆王喜不自胜,极痛快地认下了他。 第(2/3)页